人文教育
清华本科的人文教育非常丰富,令我们受益终身。
哲学 哲学吴卓老师思想深刻,词锋犀利,桀骜不驯,人格独立。课上教导大家不要被主流所裹挟,要躬身体悟,深刻思考。多年之后,老顾和很多同学们孤悬海外,自我放逐,在大洋两岸都没有混入主流,却从容淡定,逍遥于非主流。吴老师讲解了那时风行的萨特哲学,“他人就是地狱”。三十年后,《三体》中的“黑暗森林”就是这一哲学思想的科幻描述,令人悲观绝望,怀疑人生。吴老师讲解马克思主义的宗教观:“精神鸦片”;讲繆勒的观点:“宗教是人对无限者的渴望,对上帝的爱”;又讲“人类具有爱的本能,对于爱这一本能的顶礼膜拜,外化成为宗教”。多年之后,很多清华同学散落世界各地,很多女同学都皈依了基督教,可能是出于对爱的顶礼膜拜。其实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挣扎在对人类自身的热爱和厌憎之间。阅尽沧桑,世态炎凉,刹那间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;转瞬间反目成仇,风流云散。吴老师又讲“人性永远脱离不了兽性”。后来老顾在哈佛有个社会学博士朋友,据他考证年轻男子每隔45秒钟就会想到兽性,毕业后他到香港中文大学任教,继续传播他惊世骇俗的学说。吴老师又讲“人都有生的本能,也有死的本能”,每个人都苦心孤诣,奋发图强;同时也都自我否定,自毁自虐。每个人都在道德层面苛责自己,超脱庸俗,同时又对沉沦堕落无限向往。计94的于同学经常失恋,每次失恋后都大肆请客,酩酊大醉,纵情欢歌。众弟兄兴高采烈地送给他外号“沦丧”。前几天老顾在加拿大的班夫国家公园偶遇于同学,不再激愤,和生命和解,温文尔雅,含情脉脉,小心呵护一家老小,去雪山冰湖远足。吴老师还讲到“人的本质是理性的,又是非理性的”。当人类发现了基因,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自身居然是被基因所严格编码,这是宇宙秩序的证据、人类理性的终极证明;同时基因都包含着一段自毁代码,使得生命在适当时刻自我凋零,这也是个体人类非理性的证明。
吴老师恃才放旷,激情奔放;经常嬉笑怒骂,戏谑嘲讽,引发同学们阵阵大笑。有一位陆姓女同学,特立独行,性格豪爽。似乎她领悟笑点总要比别人晚半拍。经常大家哄笑之后,万籁俱寂之中她爆发出一阵狂笑,于是大家再度一阵哄笑。吴老师曾经柔声细语地委婉劝告:“女生还是温婉贤淑一些好。”这位同学依然我行我素,哲学课上一笑三叹。终于有一次,吴老师语漏机锋“当你走在大路上,忽然想到是清华学生,情不自禁,笑出声来。”大家立即心领神会,满堂哄笑。从此之后,这位同学经常在吴老师讲课的时候和周围伙伴交头接耳:“吴老师嘴里又吐虫子了!”这位同学非常善于将抽象的概念用形象的比喻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,她的领悟能力和语言能力异常独特而又富有才华。
美学 清华本科的美学教育非常丰富,在各种课程上老师都会对学生进行潜移默化的美学影响。在抽象代数课上,老师讲解群论,讲伽罗华如何平地惊雷,只手擎天,却又超越时代,愤而自戕,使我们体会了亘古的悲怆,更加领悟到了群论深刻的“dry beauty”。在泛函分析课上,老师比较希尔伯特,巴拿赫,索伯列夫等数学大师的杰作,分析他们各自的风格,深邃精辟,激情澎湃。在数学分析课上,老师讲解康托尔尘埃体积为零,点却又和整个空间一样多,又讲到康托尔老师无法理解他的先进思想,令康托尔备受打击,最终在疯人院了却残生,令人唏嘘慨叹,潸然泪下。美学课上,老师讲解崇高和优美,讲解酒神精神,讲波德莱尔的《恶之花》,吟咏奥斯卡王尔德的名句“我们都在阴沟里,但仍有人仰望星空。”几十年后,老顾来到爱尔兰都柏林的圣三一学院,看到王尔德的一座大理石雕像。雕像表面被怪异地进行抛光处理,王尔德慵懒地斜卧着,眼睛俾睨着游客,嘴角似有似无地露出一丝嘲讽。老顾又想到了他的名句,“离婚的最主要原因是结婚”。
在英语课上,年轻的外语老师经常为大家播放英文歌曲。一天傍晚,老顾在巴黎塞纳河畔游荡,突然听到有人用排箫演奏约翰列侬的《imagine》,“想象没有天堂,没有地狱,没有国界,没有杀戮和捐躯的意义;没有宗教,没有贪婪和饥荒,世界融为一体。”夜色苍茫,水流无声。每次老顾去耶鲁大学,总会想起卡朋特兄妹的《昨日重来》,因为纽海文是他们的家乡,柔美的旋律宛若微风掠过心田,想到卡朋特妹妹的凄惨身世,总会引此不尽的悲伤。有一次,老顾和王雅琳从旧金山开车回洛杉矶,经过死亡谷的时候狂飙突袭,偌大的SUV几乎被狂风掀翻。王雅琳面色严峻,紧握方向盘。老顾耳畔回响起了老鹰乐队的《California Hotel》,突然理解了诡异莫名的歌词内容和感人心弦的悲世情怀:"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of our own device, You can checkout anytime you like,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!" 男人为虚名浮利所困,女人为情所苦,终身宿命,无人能够逃脱。
音乐欣赏课上,老师系统地讲解了古典音乐,那些优美典雅的乐曲令大家难以忘怀。在计九五班级的新年联欢晚会上,我们班仅有的三名女生郑惠青、卢雪和王雷唱起了王洛宾的“半个月亮爬上来”,曲调优美,意蕴深远,特别是其中的半音阶,微妙精巧,动人心弦。在系里的新年联欢晚会上,卿山唱起了《哭砂》,一个粗豪的男生唱着苦情的歌曲,高潮处情难自抑,歌声激越。其实《哭砂》表达了女生无法留住男生的无奈与悲哀,他们有过美好的回忆,但是男生不愿放弃漂泊。一直不理解卿山为何喜欢这首歌,那时又是唱给谁?上一次去圣地亚哥,和卿山从海岸绝壁上攀援而下,直达天体海滩。碧海蓝天,猎猎罡风,许多伞翼在空中自由滑翔。我们在黄昏落日中并没有进行触及灵魂的谈话。卿山又请我去了当地最知名的川菜馆,吃了餐馆最为知名的一道招牌菜:美式牛排。这反映了美国华人的人文情怀都被剧烈扭曲的残酷现实。那时没有问卿山这首“哭砂”背后的深意,下次去圣地亚哥一定问清。次日,李晨同学从尔湾驱车赶来。李同学在斯坦福的师弟创业,曾经邀请李同学加盟,一心想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的李同学坚定地予以回绝。后来这家创业公司改名叫谷歌。价值多元,各得其所,人生不过如此。
记得有一天,在二教操作系统的课间,两位女孩突然若无其事地唱起了《如歌的行板》,自然而然,没有造作,没有尴尬,旋律轻盈舒缓,歌声清澈。少男们在一旁静静地伫立。阳光透过树荫从硕大的落地长窗倾泻进来,黑板前粉尘飞舞,课桌座椅表面泛着微光,书籍笔记散放着墨香。那一刹那,时间停止,流光凝滞,歌声缥缈,美好永恒。
音乐 清华本科的音乐教育得天独厚,校方有八大文艺社团,民间更是高手无数。当时,老顾混迹于军乐队,队友的文艺才华令老顾钦佩得五体投地。
那时流行模仿外国电影配音:大幕徐徐拉开,蔚蓝的天幕下,一道剪影,一支长笛,笛声空濛悠远,澄净哀婉:“你以为,因为我穷,低微、不美、矮小,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么?你想错了!我的灵魂跟你的一样,我的心也跟你的完全一样!”原来是于源同学伴奏的《简爱》配音。下一个节目是卢松涛的小号独奏“西班牙斗牛士”,一上来就是紧张铿锵的蹄声,用娴熟的小号双吐技巧,一阵紧过一阵;突然号声高亢嘹亮,刺破天幕,英勇威武的斗牛士登场亮相;斗牛困兽犹斗,拼死顽抗,斗牛士与之勇敢周旋,最终大获全胜,小号的高音挑破天际,最后在紧锣密鼓中骤然结束。
那时乐队的同学刻苦练功,追求唯美。乐队指挥朱汉城老师经常教导大家:小号的音色应该像阳光中的一把金属粉末那样的绚丽,单簧管的音色应该像一段水晶柱那样的纯洁。大家经常探讨如何令音色更加优美,掌握繁难的指法,稳定飚出极限高音。
通过练琴,老顾对于天赋和努力的辩证关系有了切实的体会。器乐演奏对于乐手的先天条件提出了苛刻的要求。比如演奏萨克斯风,每支小拇指需要各自控制4个按键,低音萨克斯的乐手小拇指必须非常修长。整个乐队只有卿山才有这种“百年不遇”的手指。有一次,卿山抱着低音萨克斯在练习圣桑的《天鹅之死》,抑郁的旋律描绘了宁静皎洁的月色下,一只身负重伤的白天鹅孤身只影在平静的湖面上艰难挣扎,不懈反抗命运。其中一个深沉的低音,需要用上全部的手指,并且口唇肌肉极度放松。卿山见老顾满脸堆笑地等在一旁,于是大度地说道:“老顾,你来一口。”老顾抱过萨克斯过了一把瘾。相反的,乐队唐同学的手非常小巧,开始无法驾驭单簧管,而是从特色乐器小黑管练起。令人无比震惊的是,唐同学很快就能够娴熟自如地演奏单簧管了。这令老顾见识到了清华同学惊人的意志力。
老顾也观察到掌握一门技艺的客观规律。开始练琴的时候,无法驾驭,笨拙而暴力,音色撕裂,难以忍受;逐渐熟能生巧,轻巧自如,柔和含蓄,悦耳动听。渐渐地,老顾理解了与刚烈高亢相比,柔韧温润才是真正高手。前几日,老顾走在曼哈顿街头,忽然间摩天大楼之间回荡起温柔的短号,不用回头老顾就知道乐手在轻揉号键,能够将刚猛的短号吹的如此饱含深情,必为高手。回头望去,但见轮椅上的一位落拓男子,满目憔悴,正在一往情深地演奏着短号。在曼哈顿街头的万丈红尘中,这位乞丐用音乐涤荡着人们麻木的心灵。
大家从《牧歌》开始,练习到《小河淌水》,依随演奏能力的提高,渐渐地大家演奏的音乐曲目越来越多,风格越发多样。《轻骑兵序曲》中段匈牙利吉普赛雕饰调式的主题,旋律宁静而忧郁,带有悲歌的色彩。其中表现骑兵队长雅格仕回忆爱人的一段单簧管solo,极度优美,由陈皓同学来演奏。陈皓同学本来是建筑专业的艺术家,却又酷爱数学,最后成为杨乐夫人的研究生。因为他能够将单簧管的唯美音色发挥得淋漓尽致,成为乐队当仁不让的首席。据说乐队为他配置了最好的单簧管,管身的木头来自德国黑森林,笛头是水晶笛头,簧片是昂贵的法国簧片。那一段叹惋凄美爱情的Solo,荡气回肠,百感交集。陈皓同学的爱情故事也是凄婉动人。陈皓同学也酷爱里姆斯基-科萨科夫的《印度客商之歌》,那里用单簧管的音色来表现宝石闪烁的光芒,如真如幻,怅惘迷茫。
那时候,队友们演奏了大量的乐曲,既有大型管弦乐,也有各种轻音乐。依随岁月流逝,老顾游历世界上很多地方。每到一个城市,经常依稀记得练过的乐曲。英伦的《绿袖姑娘》,《伦敦德里小调》;意大利的《重归苏莲托》;希腊罗德岛《爱琴海的珍珠》;西班牙的《鸽子》;安第斯山脉的《鹰之歌》;纽约长岛是黑手党的发祥地,自然想起《教父》中的《轻声细语》;百老汇音乐剧《猫》中的《回忆》。我们也排练过一些较为古典的乐曲,比较古典的有柴科夫斯基《船歌》,德沃夏克《母亲教我一首歌》,门德尔松《五月的微风》。后来,很多队友情窦大开,刻苦练习舒伯特小夜曲,古诺小夜曲,托赛里小夜曲,梦想着有朝一日在明媚的月夜跑到心爱的姑娘窗下进行演奏。但似乎没有谁真正得逞过。据说清华女生楼的看门老太非常严厉,每次男生去找女生,她都拒绝传呼,而是让男生在楼下直着脖子喊女生,或许她是善意地帮助男生来进行奇特的表白。
在漫长的读博期间,很久无法取得学术上的突破,音乐为老顾带来了莫大的慰藉。波士顿的冬天阴郁寒冷,数月难见阳光。很多博士生都不同程度地罹患抑郁症。当时流行一种帽子,帽遮上自带紫外线灯,可以缓解抑郁。那时老顾捉襟见肘,住在半地下室。冬天经常暴雪封门,无法出行。窗户也被暴雪封住,这时老顾会在昏暗的灯光下抽出高音萨克斯,练习Kenny G的《going home》,《我心继续》,《茉莉花》以排解忧愁。在漫天飞雪,无边忧愁中老顾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:Kenny G之所以被誉为萨克斯大师,并不仅仅在于他演奏技巧的高超,而是在于他的作曲,他在历史上首次将高音萨克斯从特色乐器(只负责少数华彩乐句)提升为主旋律乐器。因此,必须要打破常规,敢为天下先。又有一次,老顾在波士顿伯克利音乐学院门前(王力宏和鸟叔母校)看到一位前来踢馆的黑人音乐家,手持一把高音萨克斯,姿态居然如同吹奏唢呐一般,其音乐风格更是离经叛道,狂野不羁。让老顾见识到了何谓世外高人!后来,老顾和乐队的故交唐同学、王同学和谢同学组织了“To Be”乐队。麻省理工的孙友顺同学自认为博士读到了“slow”阶段,于是出山担任学生会主席。孙主席邀请我们乐队多次在麻省理工演出。每次回到麻省理工的无限走廊,总觉得余音袅袅,舞姿翩跹,物是人非,恍然如梦。数十年后,孙主席依然在麻省理工,神采奕奕,笑容可掬,经常带领众多北美创业团队到大陆数十个城市巡回路演。
同学教育
清华本科期间,老顾所有的同学都是才华横溢,极具人格魅力。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或者正在改写中国历史。老顾从同学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深刻的治学方法和优秀的品质。
乐队的同学热情洋溢,感情奔放。在去食堂的路上,偶遇两三个队友,谈笑间忽然有人提议“我们唱个和弦吧?”于是大家一路大三和弦,附属和弦地一路过去。军训时,男女队友组成混合排,胡雪刚同学和贵冬梅同学一语不合就开始吉他弹唱,胡同学主唱《外面的世界》,贵同学女声伴唱,夕阳西下,暮色渐起,琴声悠扬,旷远忧郁。老顾一直怀疑胡同学是胡雪岩的后代,目前在杭州经营餐饮业,风生水起。贵同学纽约一带,经常在网络上一展歌喉。军训操练一天之后,大家精疲力尽,精神萎顿,卿山同学忽然一嗓子《黄河船夫曲》,“你晓得,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”,众弟兄“几十几道湾上,几十几只船哎”,立刻精神抖擞,在北京昌平地界唱出了陕北高原的感觉。傅志昱同学酷爱摇滚,在军营中带领大家高唱崔健的《新长征路上的摇滚》。指导员白鸥同学忍住笑意,待大家唱毕后故作慌乱状,告诫傅同学注意影响。几十年后,白同学在弗罗里达迈阿密做教授,可能还是那么一本正经。傅同学为大家朗诵海子的“面向大海,春暖花开”,声嘶力竭地唱北大才子杨丹涛的《敲开》,“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开”,爱情居然可以如此血腥,让大家惊诧莫名。正当大家为清华不出自焚诗人而无限懊恼之际,傅同学又为大家背诵了《出国谣》“苦学十几年啊,毕业五十七。囊中羞涩,找不到亲爱的。”令人耳目一新。后来才知道,这位才气纵横的地下诗人是建筑系师兄刘兵。傅同学后来组建了“梦中草原”民谣乐队,小傅所写的《梦中草原》在校园歌手大赛中获得冠军,传唱北京高校。
乐队朋友们最为喜欢排练的当属苏萨的《星条旗永不落》,生猛刚烈,慷慨激昂。在最后高潮部分,所有的铜管都到达了极限高音,大家浑身战栗,血脉贲张。方进同学开始研究交响乐的总谱,带领大家钻研乐理。暑假老顾左手一本《广义函数论》右手一本《交响乐配器法》,在清华荷塘旁认真研习。那里环境优雅,微风习习,垂柳入荷塘,清水出芙蓉。只可惜老顾左边也看不懂,右边也看不懂。多年后,每当老顾从北京飞往纽约,在飞机上总会想起德沃夏克的《新大陆交响曲》,体悟其中的经典配器:长笛和英国管交替演奏的《思乡曲》,旋律优美绝伦,无言凄凉。英国管音色接近双簧管,鼻音浓重,完美地表现了无限思乡之情。当时,这种思绪被恰切地称为“pleasant sorrow”。以区别于高晓松《同桌的你》的“骚柔”。后来,王菲的《传奇》传遍大江南北,这首歌由师兄刘兵作词,师弟李健作曲。但是李健初始版本的《传奇》并没有引起轰动,因为刘兵和李健开始的处理方式上非常接近正统音乐的咏叹调唱法。王菲空灵悠远的表现方式使得《传奇》深入人心。王菲的空灵演唱风格受到爱尔兰小草莓乐队的影响,而小草莓乐队继承了爱尔兰以风笛和竖琴为主的民族音乐风格。凯尔特风笛空濛寂寥,忧郁深情,例如泰坦尼克的《我心继续》。通过学习《广义函数论》和《乐曲设计原理》,老顾理解了管乐器的空气振动模式满足波动方程,由于一端封闭(嘴)一端开放(喇叭口)的边界条件,其解只有奇数次谐波。这意味着长笛、单簧管的乐音的傅里叶频谱没有偶数次谐波。对于人类而言,偶数次谐波的丧失给人忧伤空灵的感觉。小提琴的频谱既有偶次也有奇次谐波,因此更加丰富细腻。由此,老顾在荷塘学习的两本书在物理声学层面独到地阐述了李健的《传奇》。
对老顾影响最大的还是理论班的同学。我们班13个人最大的精神特质就是“沉勇”,沉默的勇敢,为了自己真正的挚爱,勇于放弃世俗,不懈追求,坚韧不拔,九死不悔。
蒋步星同学是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首届中国金牌得主,还没有入学就已经名垂青史。机械领域中有着能量密度的概念,例如电池的能量密度低于汽油发动机;各种书籍也有着智力密度的概念,抽象数学的智力密度应该大于长篇小说的智力密度。只要有兴趣,蒋同学能够随时自学任何一部高智力密度的书籍,从代数几何到古典吉他总谱。有一次,蒋同学忽然觉得英语词汇量有待提高,若无其事地开背英汉词典;又有一次,蒋同学意识到酒量在现实生活中的重要性,立刻每天不懈地带着白酒去食堂,刻苦锻炼酒量。蒋步星同学的沉勇更多地体现在对人生道路的选择上。当大家都认为他会在学术上鹏程万里的时候,蒋同学毅然决然地投身到创业之中,很快就一统国内电子报表领域。李晨同学醉心于学术,放弃了成为谷歌founder的机会。娇小玲珑的王雷,放弃了波士顿金领生活,成为第一位爬上过世界七座最高峰并且到达过两极的亚洲女性。
蒋同学酷爱古典吉他,每天在宿舍练琴三个小时。他非常钟爱塔雷加的《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》。公元六世纪,阿拉伯帝国征服了伊比利亚半岛,在西班牙开始了长达800年的伊斯兰统治。摩尔人在西班牙的最后一座堡垒是格林纳达,格林纳达的阿尔罕布拉宫成为伊斯兰建筑的经典之作。阿尔罕布拉宫极致华丽,美艳凄绝,成为格林纳达王朝的一曲绝唱。十九世纪末,西班牙吉他演奏家和作曲家塔雷加来到格林纳达,残垣断壁,肃穆悲凉。塔雷加惆怅感伤,心绪荡漾,遂一气呵成千古名曲《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》。令人心碎的轮指演奏出曼陀铃的音色,宛若阵阵叹息,叹惋世态沧桑,生命无常。每天,我们昏暗的宿舍都会沉浸在愁云惨淡的哀伤之中。蒋步星的轮指日臻化境,最终赢得清华古典吉他大赛第一名。公元14世纪,西班牙光复,伊莎贝拉女王亲率大军将摩尔人驱离格林纳达。21世纪,老顾来到曼哈顿911纪念馆,世贸中心的遗址处是两个暗无天日的深坑,倒悬的瀑布沿着黑色大理石倾泻而下。令人心碎的轮指又在老顾耳畔萦绕,以博爱为名义的宗教使得人类陷入无际的杀戮。倡导天下大同的约翰列侬也被杀死在纽约街头。
在阿尔汉布拉宫的建筑装饰中,人们可以找到平面上所有可能的对称。由于伊斯兰文明禁止偶像崇拜,所有建筑装饰都不容许带有生命的具体形象,必须是彰显神的智慧的抽象几何模式。对称的数学描述自然是伽罗华的群论。二十世纪初叶,荷兰画家埃舍尔来到格林纳达,被阿尔汉布拉宫镶嵌图案巨大的精神力量所震撼,激发他用数十年创做了三件不朽的作品:天使与恶魔。
图1. 天使与恶魔, 埃舍尔,球面1942,欧氏平面1941 ,双曲圆盘1960。
这三件作品深刻地揭示了人性:每个人都是天使和恶魔的混合,都有善良都有丑恶,都有崇高都有卑鄙,永远挣扎,无法逃脱。第一幅作品表达了有限的球面对称,剩余两幅都是无限的欧氏和双曲对称。拓扑学家和微分几何学家证明了单值化定理,进一步揭示了埃舍尔《天使与恶魔》背后的深意:宇宙间万物,在共形变换的意义下,最终都归结为这三种对称空间中的一种,埃舍尔的作品涵盖了一切自然形状,也涵盖了一切人心,表达了宇宙中永恒的精神。阿尔罕布拉宫感动了建筑师,音乐家,画家和数学家的心灵,他们用各自的才华,表达了对永恒的追求。老顾受此感召,决意用自己计算机科学家的独特方式来表达内心的虔诚:将抽象的单值化定理转换成离散的计算机算法。差不多经历二十年,老顾和朋友们终于建立了离散理论,开发出平易近人的算法。
图2. 单值化定理,世间万物,最终归结为三种标准空间中的一种。
尾声
清华本科,同学们都是至善至纯,追求深刻,追求唯美,为了理想主义付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心血。多少年来,老顾一直疑惑,清华同学们的横溢才华,卓绝努力是否最终烟消云散,在历史长河中无影无踪?蒋步星同学炉火纯青的轮指绝技是否真的改变了世界?
后来,李健来纽约巡演,“音乐诗人”清华式的忧郁令人倍感亲切。《梦一场》的吉他前奏,令人心碎的轮指响起,宛若《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》,在林肯音乐厅久久回荡。老顾终于释然:蒋步星的轮指技艺推动了当年清华古典吉他的艺术氛围,在李健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,潜移默化地融入到李健的音乐创作之中,最终写入了中国现代音乐史册。
每个人的心血,每个人的努力,融入到时代背景,最终推动历史的发展。如果说雪崩中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,那么历史浪潮中每一朵浪花都有其独特价值!
(全文完)
原文发布在【老顾谈几何】公众号 2018年9月9日
https://blog.sciencenet.cn/blog-2472277-116024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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